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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折 昇仙大道,紫电冲霄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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缠绵过后,又复神伤,劫英离去不久,劫兆便沉沉坠入了梦乡。

梦里,清风拂过葱郁的水畔蓼莪,迎面轻颸阵阵,吹得满心舒畅,劫兆揉了揉眼睛,又来到那片熟悉的河洲上。肩上的白袜黑鞋依旧,肥圆短小如藕节一般,只听老人呵呵笑道:「怎麽样?我教的那些个破烂玩意儿还管用罢?」劫兆如在绝境中重遇亲旧,又想起白日里烛夜、舒凫、坠霜三剑的神妙,无比感激,「噗通!」跪地连叩三个响头,喜道:「管用、管用!多谢前辈指点!」梦里磕头自然是全无痛感,他一时兴起又多磕了几下,忽然省起:「不对!前辈骑在我肩头上,我这麽往前一叩,岂非是拿他的脑袋撞地?」吓得一跃而起,双手忙不迭地往脑后摸去:「前……前辈!真……真是对不住……」「冒失鬼!」老人小小的手掌拍开他的手,又搧了他后脑勺两记,悻悻然道:

「好在老人家平生最不爱人叩拜,你磕几下,我便还你几下,正好两不相欠。」劫兆频频告罪。老人小手在他耳边一挥,声音颇有不耐:「好啦!辰光有限,不说这个。你小子悟性倒好,我没盯着,居然自己也练会了『坠霜之剑』,着实不易、着实不易!」说着似乎心情又好起来,呵呵几声,轻抚他的头顶:

「我这套《幻影剑式》共有一百零八路,模拟一百零八种禽鸟的运动精奥,变化多端,堪称是世间刀剑套路的极致;招数另有别传,我在梦里传你的是剑理与剑意。这里是我私心宝爱之地,避世幽静,兼有百禽栖息,依你的悟性,日后便以『云梦之身』到此间来,又或在现实中受了鸟翔鱼动的自然启发,当有更多领会,老人家时间有限,余下的一百零五路就留给你自个儿发掘啦。」劫兆难掩失望,突然想起日间与常在风交手的情形:「世上高手无数,可堪淬链之人多如繁星过境,我若不能自发机杼、练出名堂,岂非辜负了前辈一番心意?」顿时释然。老人呵呵笑着,直摸他的头顶:「孺子可教,孺子可教。」「记不记得当日我告诉过你,要克服六阴绝脉有两条路可走?」劫兆点头。

「记得,一条是乾脆不练内功,纯由招式入手,当外功练到了极致,出手如电闪雷鸣、万妙无端,纵使敌人内力高过了我,也未必能够应付。前辈说这是比较容易的法子。」话虽如此,劫兆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妥。

幻影剑式单以前三套的入门基础,便能使他打败根基深厚、棍法超卓的常在风,老人说它「堪称世间刀剑套路的极致」,倒也不是妄语。但即使如此,若非常在风遵守君子协定,真要拼命起来,劫兆仍是有死无生;「以外制内」云云,恐怕不是这麽容易达到。

老人动了一动,似是点了点头。

「你想得没错。世间拳脚器械上的功夫,既浅又深;浅在不出四肢五体,深在变化难有尽时。人智有限,岂能穷求?没奈何,咱们得来研究比较不容易的那个啦!」老人叹了口气,随手轻拍他的头顶:「小子,你可知『内功』这玩意是怎麽来的?」「打架打出来?」

「错!」老人敲了他一记:「古有智者,炼金丹灵药以求长生,屡制不成,服之便死。后来有丹家领悟到『上智任之自然,其次养内以却疾,最下妄意而贪生』这个道理,於是放弃炼制长生不老药,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是鼎炉,以精、气、神为药,意念为火,练成先天内丹,藉此超脱肉身禁制,白日飞昇。在这个修练内丹的过程,慢慢累积摸索出运气导行的法门,足以激发潜能、倍力於常,后被应用於武学之中,便是内功。」「因此,内功可说是修仙的副产品,不过是『炼精化气、炼气化神、炼神还虚』三阶段的基础功夫,能窥见『炼气化神』这个境界,差不多就是六绝高人的级数了,更遑论是炼神还虚。常人是武学钻研到了极处,才由武入道,你既然不能习练内功,咱们乾脆放弃这层,直接修习飞昇之道,来个『由道入武』!」不管怎麽做好心理准备,老人的话总能让劫兆目瞪口呆。

「修……修仙?」

「没错!」老人袍袖一挥,话语里不无得意:「八荒六合之中、寰宇四方之内,万物并不是只有一条死板板的道路可走;唯一恒常不变的,正是这个『变』字。内功既是炼气修真的法门之一,当然也可以反过来玩,诸法无常,殊途同归。」劫兆听得一愣一愣,转念忽想:「前辈所授的幻影剑、云梦身皆如此奥妙,又有纵横梦土之能,言语字字珠玑,发前人之所未发,莫非是得证仙道的不世高人?他若说仙道可修,肯定就是有这麽一回事了,说不定……说不定真能克服我这身六阴绝脉的毛病!」不觉涌起希望,既惊又喜:

「难道前辈要教我修仙的法子?」

老人呵呵大笑,杏黄袍角挥处,「砰!」炸开一团白雾。劫兆被呛得咳嗽流泪,好不容易挥开残雾,赫然发现手里多了本题金绣面的精装大册,见华丽的封皮题着四个斗大的泥金篆字,不觉脱口念出:「《昇仙大道》?」「对!」老人笑得讳莫如深:「这是我毕生修炼飞昇之术所汇集而成的心血,堪称是百炼成钢之作,放眼中宸州……不!该说是放眼当今之世,於修真一道上头,没有能超出这部《昇仙大道》所载。你我忒有缘,今日权且授你,他日你炼神还虚、超脱凡体,兼得各种神通,还怕没有内力好使麽?」劫兆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,恨不得一把将老人掼下地来,狠狠抱着他的短腿用力厮磨、又亲又咬,方能一抒胸臆里的感激兴奋之情。「前辈的再造之恩,晚辈纵使粉身碎骨、肝脑涂地,也不能报答前辈於万一!」他双手往后一圈,死命将老人狸猫般的身体往后脑勺摁,一边用头发使劲儿磨蹭。

「……那你就去死吧!」老人挥舞小手挣扎,着白袜黑鞋的小脚用力踹他:「浑小子放手!恶心死了……他妈的,快给老子放手!」劫兆连挨打都甘之如饴,满怀欣喜,颤抖着双手翻开了那部《昇仙大道》,忽然一怔。

「『甲子部,计百廿有六,如下。《一一集》、《一真篇》、《一念法》、《一玄金液经》、《一阳始动诀》、《二气交合论》、《三阳还真》、《木液金精术》、《天感说》、《天道始源》、《天一正心论丛》……』」他念得舌头都快打结了,急急往下翻去,哗啦啦地直掀到底,才见这厚厚一册的大书里居然全是一样的东西,从甲子部一直列到癸亥部,洋洋洒洒录了几千条,却没有一句提到什麽修仙法门的。

「前……前辈!这……」劫兆忍不住哀嚎:「这是什麽天书啊?」「笨蛋!这是索引书。你以为神仙恁好做麽?又不是逛青楼窑子,买了票就能进场。」老人袍角又挥,白雾之中,绿蓼河洲登时不见,两人已置身於一间简朴幽静的青砖石室,四面并无窗门,只贴壁竖起高大的紫檀开架书格,每座书格各分六层屉板,其上堆满黄旧经卷,目测约有数千之谱。书格侧边悬有小小的木牌,劫兆凑近一瞧,却见开头第一座写着「甲子」二字;心念微动,随手抽下一本古册,果然是方才曾读过的《天道始源》一书。

「这里藏有道书三千卷,所论遍及修仙、炼丹、房中、道术等,我花了前半生的时间蒐集整理,才写成了这部《昇仙大道》,其中勘校考证,无一不精,可说是道史上前无古人的壮举。你读完这三千本道书,若有体悟,自然有机会成仙。」老人笑着说。

(被……被骗了!他妈的老郎中!)

劫兆颓然坐倒,失望之余突然怒火中烧,猛把《昇仙大道》往地上一扔,勃然变色:「读完三千本书,我差不多也七老八十了,正好两腿一伸,羽化成仙,还修练个屁!世上哪有你这种修炼法?写这种骗人的破烂书!」「少见多怪!须知修真乃是道门的一支大宗派,从古到今,有多少大智慧大定力的人物舍身投入!便是当今武林,也不只我这一家。」老人哼笑:「中京南方三十里处的碧城天阶去过没有?峰顶的『三仙宗府』人称中宸三府之一,府中奉有一部极珍贵的《紫府筵华经》,便是教人修练成剑仙的法门。」隐居於碧城天阶的「三仙宗府」伏氏是本朝皇戚,宗主「飞剑谪仙」伏凤纸名列当世六绝之一,与劫震、盛华颜、玄皇宇文潇潇齐名,乃是中宸州刀剑榜上数一数二的人物,虽然避世多年,威名仍旧震动天下。

劫兆精神微振:「《紫府筵华经》这麽厉害,那三仙宗府里可有人练成仙术?」「自然是没有。」

「废话!」劫兆气得七窍生烟:「你说了半天,还不是骗人的!」老人冷笑:「神仙这麽好做,岂非满街都是神仙?要有大成就,须经大痛苦;通过大磨难,方求大解脱!如果吃土豆便能练出绝顶内力,武道还有什麽值得追求?一本书就能让你成佛成仙,仙佛又要来何用?」劫兆顿时语塞,气呼呼的往墙角一坐,兀自愤恨难平,却无一言可以反驳。半晌才双手抱头,恨笑解嘲:「是我自己笨!世间哪有神仙?我这天杀的六阴绝脉,早就该看开啦,图什麽解救?」老人哼的一声,冷冷说道:「世间有没有神仙,我不敢说,但指引我修真学道的那人,却是当着我的面尸解的。他的最后一句话是:『我迄今唯一学会的一件事,便是我毕生所学,原来都是错的。』说完化做一阵浓烟,蒲团上没有遗骨,衣袍仍在,却只剩一堆铄然白砂。如今到了我这关头,才知所言非虚。」劫兆抱头不语。老人顿了一顿,继续说:「『人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』昇仙求道到底是逆天之举,还是法天顺应,须得你自己试过了才知道。」劫兆苦笑:「前辈,就算死马当活马医,读完这些书便能成仙?」老人呵呵长笑,罕有地流露出一丝寂寥。

「我平生弟子无数,其中不乏出类拔萃的人物,他们尽心侍奉、曲意承欢,希望得我的真传;每当我挑中人选、教其读遍三千卷道书时,一个个却都难掩失望,认为我有意藏私。这麽多年来,只有一个外派的小娃娃叫道天生的有些慧根,听进了这句言语,可惜是别人的徒弟。」劫兆心想:「又来骗人!道圣道天生还是小娃娃?沾亲带故的,不要脸的郎中手段!」忽省起老人在梦中有读心之能,暗叫不好,老人却呵呵笑道:「他随他师父上山来拜见我的时候才不过八九岁而已,还不是小娃娃麽?『羽盖翩?』经云子死后,将军籙故老传下的开阔心胸,就算是断在『云』字辈这一代了,法天行那娃娃目光如豆、气量偏狭,远远比不上他的师父和师弟。可怜我看过将军籙『海、鲲、化、鹏、云、天、阳、始』八代兴盛,不想也要看着它败亡,草木荣枯,约莫如是。」劫兆难得听他这麽认真的评说,想起那「发春」的死德性,真是心有戚戚焉,愤恨渐平;想想老人与自己非亲非故,入梦传功授艺,已是莫大盛情,何苦受他一个后生小辈的无礼挤兑?不觉微感歉咎,只是拉不下脸,随手从架上抽了一本《一瓢录》翻阅,读了两行便即皱眉,指着发黄的纸页。

「前辈,这书里说:『先把乾坤为鼎器,次将乌兔药来烹,既趋两物归黄道,争得金丹不解生。』这个乌、兔又是什麽东西?难道是指打几只兔子乌鸦,一起煮来吃麽?」老人大笑。

「修真秘法,多用隐语,没有师父带领入门,任你拿了多少真经秘笈都是天书,徒增烦恼而已。」「乌、兔,是指金乌玉兔,也就是日与月、阳与阴的意思,又称『坎离』、『铅汞』、『婴奼』或『龙虎』,阳者为神,阴者为精、气。如何使阴消阳长,正是修仙一道千百年努力研究的课题;而理清名实,则是跨入昇仙大道的第一步。」继续解释何谓「黄道」、何谓「鼎器」,如何「心肾相交」、如何「三田精满」,林林总总,俱是别开生面。

劫兆听得兴致盎然,无论问什麽稀奇古怪、异想天开的问题,老人皆能回答,且从来都不只给一个答案,或曰丹鼎派有何见解,或曰符籙派另加反驳,道门南北各宗脉阐发自在,有异有同。

两人一页一页翻着,劫兆每一行都能找出问题,老人每一回也答得毫不犹豫,一老一少相互诘难,展开激烈攻防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劫兆把手里那本《中和集》阖上,一边思索书中最后那个「大修之人,分阴未尽则不仙;一切常人,分阳未尽则不死」的问题,伸手往屉上一摸,才发现整座甲子柜上早已空空如也,一百二十六本丹经胡乱扔在脚边地上,居然都已被他二人「论」完。

劫兆只觉得不可思议。

他平生不爱读书,什麽兵法、经论都是一看就睡,只有诗书语韵优美,诵来如唱歌一般,读熟了又能拿来博取佳人欢心,还算是读得有些兴味……这些丹经比起经籍策论来不知艰涩了多少倍,怎麽自己竟能看完这许多?

他忽然想起自己爱读诗书的原因。

因为劫英也爱。在书斋里翻读诗集时,妹妹总是和他挤在一张椅子里,或是乾脆坐在他腿上,任哥哥环抱着,翘着秀气的兰指,拈起水晶盘里的樱桃,轻咬两口又转过身来喂他,濡着樱桃汁液的粉唇湿湿亮亮的,竟比樱桃还要红嫩。

劫兆一时看得痴了,凑近她滑腻的颈侧一阵厮磨,呵着妹妹敏感的耳珠,含笑低吟:「在天愿为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。」劫英被他逗弄得咯咯娇笑,却不肯乖乖就范,硬是格开他的禄山之爪,指着诗集漫吟道:「百草千花寒食路,香车系在谁家树?」神情似笑还嗔,不依不饶。

劫兆知道妹妹恼他出入风月场,经常不归,赶紧安抚密哄。

「别碰我!」劫英拍开他的手,轻咬红唇,正襟危坐地念:「问郎花好侬颜好?郎道不及花窈窕。将花揉碎掷郎前,请郎今夜伴花眠!」杏眼一睁,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又娇又烈。

劫兆哪还忍得住?双臂一收,将她牢牢擒在怀里,凑近她耳畔轻声说:「我这辈子,心里就只有我的亲亲小妹子一个。你要揉,便揉碎我的心好啦。」劫英被他烘热的吐息呵得轻颤起来,半边身子都酥软了,双颊酡红,羞得轻啐一口:「呸,又来骗人!我……我才不理你呢。」忽觉身下一阵窸窣,哥哥的大腿胡乱动了几下,一根滚烫的异物猛然弹出,既粗糙又光滑的尖端刮着她赤裸的腿股肌肤,擦滑些个,渐渐抹开几丝温腻,原来是劫兆悄悄将裤腰解了开来。

劫英吓了一跳,想起书斋外还有女史下人走动,没料到哥哥竟敢如此,想也不想便要起身,搁在书案的两只小手却被牢牢按住,动弹不得。

劫兆往前一挤,将她裹在层层衣物下的硕大椒乳压在桌缘,娇小的劫英顿时没了起身的空间,坚挺的龙根滑进她腴润紧闭的腿缝中,尖端撑卡着蛤口,却没能尽根没入。想是劫英花径细小,仓促间容不得巨物,却已磨得她一阵肉紧,差点失声呻吟起来。

劫英罕见地穿了京中仕女间流行的低胸郁金裙,外罩纱制的鹅黄缦衫,襦裙里仅着开裆的薄绸裤,才教劫兆长驱直入,杀了个措手不及。所幸郁金裙宽大,披垂而下,将两人的下半身都遮住,院里伺候的丫头们只见小姐坐在四爷怀里读书,两人平日亲昵惯了,下人都习以为常,谁也没料到四爷的阳物正一点一点寻位没入,插着小姐娇嫩的阴户。

劫英十指反扣,紧紧揪着哥哥的手掌,两人四手都搁在案上,既不能调情爱抚,也不能扶正体位,劫英紧咬着樱唇,很慢、很慢的挪动着小雪臀,一边摸索容纳着哥哥的粗长巨大,边颤抖着轻轻吐息,却有一种奇妙的刺激与快感。明明阳物插入不到一半,也没有大耸大弄,淫水却不住汨汨流出,宛若失禁一般,沿着她粉腻的腿根蜿蜒直淌,居然浸湿罗袜。

劫兆的前半截被箍得美不堪言,忽起邪心,用胸膛压着妹妹的玉背往前一摁,慢慢的施加压力。小劫英的玉乳绵软,不堪受力,两颗硬得挺起的乳蒂被压得摩擦桌缘利角,快感倏地如潮涌至。

她拱起香肩、低垂粉颈,细腰猛然一扳,窄小的俏臀微微抬起,「唧」的一声轻响,大阳具裹着湿淋淋的汁水直没至根!

两人不约而同吐了口气,劫英低声呜咽,不住轻轻抽搐着,竟已丢了一回。

劫兆只觉她膣里剧烈痉挛,似有一只小手用力掐揉,两人结合得没有一丝空隙,美得衔起她小小的耳珠,低道:「妹子!我们这样……便是『连理枝』了!」劫英高潮未复,蓦地大羞起来,闭着动人的星眸细细娇喘,弯睫微颤,轻声埋怨:「哥……哥坏!」两人做了很久,下体慢慢的、重重的研磨着,无声而湿漉,没有激烈的言语与汗水飞溅的撞击,高潮却一波接一波的来;无边销魂里,紧紧相依的感觉不断累积,书斋外人来人去,既危险又安心,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兄妹两个。

劫英被磨得死去活来,已算不清丢了几回,便是在隐密安全之处与哥哥偷情,也不曾像这样被插足大半个时辰未曾间断,快感却如潮浪般一波波袭来;就在下一波惊天动地的痉挛将至之际,她咬牙回眸,迷蒙失焦的眼尽是温柔,低声吟道:「唯……唯将终夜长开眼,报……报……报答……」忽然膣户一缩,淫水喷挤而出,淅淅沥沥的流了一地;水声之大,连房外的丫头都吓了一跳,忍不住探头。

劫兆一惊之下,被掐得禁制不住,又凶又狠的灌了她满满一穴;爆发的程度,居然连紧缩的玉壶都盛不了、阻不住,从两人紧密的交合处漏出浆来。劫兆素来宝爱妹妹,小劫英的嫩膣里从未受过阳精,一烫之下居然还能抽搐得更加猛烈,劫英尖叫一声,脱力的身子剧烈颤抖,「砰!」趴倒在书桌上。

丫鬟、女史们纷纷跑进房来,劫兆急中生智,大手一挥:「慢!小……小姐约莫是中暑了,去拿凉汤、避暑药来!你,去打水来给小姐擦擦身子!你,去小姐院里拿套换洗衣物来!……」一阵支使,片刻人便散得乾乾净净,偌大的书斋里又只剩下偷情完毕的兄妹俩,下体兀自交合,抽搐不止。

劫兆万般不舍的拔出了阳具,匆匆将裤头系好,让妹妹躺在自己怀里,怜惜地替她拨开湿发,抹去汗珠。「都是哥哥不好,弄坏妹子啦!」劫英虚弱地摇摇头,闭着眼睛羞涩一笑:「可是……好舒服呢!」劫兆翻开襦裙,见她玉蛤湿肿,两片娇嫩的晶莹玉脂微微开歙,还在卜卜的吐在白浆,流得椅板上一滩如掌心大小,没想到自己竟然射了这麽多,不觉有些着慌,轻轻摩挲她的面颊道:「不好!万一你有了身孕,那可糟啦!」当时年方十四的东海郡主抚着哥哥的胸膛,犹自轻喘,朦胧的眼波却透着一股认真:「那我给你生个孩子。最好……是女孩儿,女孩儿长得像我,哥喜不喜欢?」劫兆听得心中一荡,才刚消软的裆里又硬挺起来。

「哥哥不要别的,只要你就好了。」他故意逗她:

「你刚才念的是什麽诗?没念完就丢啦,哥没听见。」「哥……讨厌!」

青灯残焰,朦朦胧胧的视界里,只见一地散落的古旧经卷,忽觉凄凉。劫兆双手抱头,蓦地从刻骨铭心的过往记忆中跌了出来,陡间然失去时空的存在感;伸手一抹面颊,才发现抹了满掌湿咸。

(这里……是哪里?妹子她……又在哪里?)

念头一起,劫兆忽然陷入天旋地转之中,眼崩耳啸,彷佛整间石室……不!是整个空间都要被巨力撕扯揉碎,极度压缩后又将爆裂开来,炸得点滴不剩——老人小手提起,「喝」的一声吐息拍落,一股暖烘烘的热流灌入劫兆的天灵,将所有粉碎纠缠的神识一一收束。劫兆大叫一声,猛然睁眼,才忆起自己身在梦中。

「你的『云梦之身』还练不到家,若所想过於贴近现实,便会从梦境中抽离,甚至伤及心识,下次断不可以再这样啦。」老人叹了口气,语带责备:

「这门功夫练的是『心』,无论你吃了多少灵丹妙药,又或得什麽高人传功,都不能稍稍增进『云梦之身』於千万分之一,除了你自己的神思颖悟,谁也帮不上忙;反过来说,锻链出来的能力也最纯粹剔净,威力无以匹敌。你须有十年、甚至二三十年以上的修为,才能练到自由串接梦境现实的地步,届时心神潜能的开发千百倍於常人,睡梦杀敌、灵知感应不过是雕虫小技。」劫兆回过神来,吓出一身冷汗,忽觉奇怪,脱口道:「那梦里的一切……譬如这些丹经、我在河洲上看到的白鹭,又是谁让我看见的?」老人笑道:「自然是我。喏,你试拿一部隔壁甲丑架上的经书瞧瞧。」劫兆依言取了一本《金经图翼》翻开,只见整本都是白页,顿时醒悟:「原来前头这一百二十六本经书的内容,都是前辈在心里默给我看的。」拾起方才读过的那本《中和集》一翻,却见字行历历,与先前所见无有不同。

老人笑道:「人的先天心识,都有过目不忘的能耐,只不过年纪愈长,复有五谷七情污扰,渐渐失了空明。心,就像是一间摆满书架的贮藏室,记忆便是一本一本的书;你看过的东西,无论风景、人物或言语文字,都会被摆放到贮藏室的书架上,但常人心识混沌,只能在贮藏室的外头徘徊,最多能看见堆放在最外边的几排书籍,除非像你我一样练有『云梦之身』,才能走进心底深处的贮藏室中。」「像这本《中和集》你已读过一遍,所以现在你看到的,是贮藏你心识深处的记忆,而不是我分享给你的虚像。当日你所看见的白鹭飞翔,必然也是你人生里的某一段记忆,而非是我老人家所为。」「这间石室里蒐集了古往今来所有的道书,独缺三经,除了三仙宗府的《紫府筵华经》、『太一道府』的《太上真经》之外,也没有被魔门奉为圭臬的至高魔典《赤魔经》。不过这三经自成体系,得之未必有益,你读完这里的三千道册,自然也能有所体悟。」劫兆心念一动:「如此说来,就算我醒来的时候把这些都忘了,一旦入梦,所有看过的东西都能重新再翻找出来,一览无遗?」「就像藏书阁的书册一样清楚。」老人呵呵笑着。

劫兆凝视着手里的《中和集》,看着看着,封面的题字突然像蝌蚪一样游动了起来,慢慢变成劫英最爱的一卷诗钞。他颤着双手一页一页翻着,终於找到了记忆里失落的那个片段。

同穴窅冥何所望?

他生缘会更难期;

唯将终夜长开眼,

报答平生不展眉!

「……我们死既不能同葬,又不知来生能否相逢,我只能整夜睁着眼睛思念你,报答你这辈子为我所受过的累。」他彷佛看见妹妹耐着性子为他解释诗意,自己却无心细听,兀自上下其手。诗钞扉页还留着小劫英的朱笔眉批,那稚拙可爱的字迹深深的写着:「痴与我同。」痴与我同。

(这样的女孩,怎能负我?怎会负我?)

「……这次,轮到我保护你了。」

劫英那坚定决绝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,他似乎读到了她的失望与悲伤,还有她滴落在他胸膛的、那炭一般炙人的泪。那必定是某种莫名的巨大压迫,让妹妹为了保护他,才做出向杀人凶手低头的决定。是他的软弱无能,陷妹妹於无助旁徨的绝境里,最终选择了与可怕的阴谋家合作……——唯将终夜长开眼,报答平生不展眉!

都是因为他的软弱。

(我……想要变强。)

劫兆捏紧拳头,嘴角咬得渗血,意念超越了梦境保护,清清楚楚地疼痛起来。

「我要……变得更强!」

◇◇◇

第一次的审讯就在翌日的早晨进行。

四家的代表,以及得月禅师、方东起等武林公证,在姚无义的率领下来到庵堂,劫府的龟结役者摇醒了劫兆,为他解去束缚。姚无义见他手腕脚踝都磨得皮开肉绽,透着一股腥烈的血气,不觉蹙眉:「老劫!怎麽,你儿子还想逃跑麽?要是绥平府里没有合适的牢房,我看趁早关到刑部好了。」劫震躬身道:「公公所言甚是。怕只怕入狱手续繁琐,不免要惊动京兆府。」刑部乃是尚书省六部之一,名义上隶属南司系统,北司虽有安插人马,却不能只手遮天。姚无义轻哼两声,冷面道:「咱家丑话说在前头。你的宝贝儿子如果跑了,你可要负起责任。要不皇上责怪下来,咱家也吃罪不起。」劫震毕恭毕敬的说:「多谢公公照拂。」姚无义颇为满意,眯眼道:「让人给你们家老四包紮一下罢。不管有没有罪,总不能这般糟蹋。」劫震千恩万谢,劫真连忙唤下人来洗净伤口、敷药裹伤。因为劫兆已经在椅上绑了一夜,特命人撤去椅具,换上蒲团,许他席地而坐。劫兆神清有些怔傻,也没什麽反应,似是呆呆出神。

审问席上,文琼妤代表九幽寒庭,常在风、道初阳各自代表解剑天都与将军籙,列席的公证有得月禅师、方东起和苗撼天三人,其余的中京同道均已饬回,各由金吾卫派人监视。劫家三父子俱在堂上,倒不是地主之便,而是劫震身体不适,须由劫真随侍;劫军与金吾卫衙的关系密切,为撇清嫌疑,行动须於众人眼前,免生瓜田李下之议。

岳盈盈非是四大世家之人,不得其门而入,一早便与看守的金吾卫士发生冲突,随手摆平了十几条大汉。眼看「分光鬼手」曲凤钊要亲自下场,不想却是文琼妤出面调停。

「妹子勿忧。堂上有姊姊在,断不致教人冤枉了他。凶手若在府中,还须藉助妹子的武功应付,不宜与金吾卫发生冲突,让匪人有机可乘。」文琼妤这般好言稳住,才将盈盈劝回了房里。

这场审讯一开始,便陷入了胶着的情况。

苗撼天咄咄逼人,劫兆却反应迟钝,不时喃喃自语,又或盯着青砖发呆,一反平日牙尖嘴利的模样。众人轮流问了半个多时辰,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,姚无义大打哈欠,不耐烦地挥手,俯身恐吓道:「劫家老四!你再不好好说话,我让曲都尉来用刑啦!你……到底是怎麽搞的?」劫兆却只是相应不理。

场面正窘,门外忽有下人来报:「启禀三爷,黄庭观执事真启道长求见。」姚无义怒道:「不见不见!没瞧这会儿正忙着麽?再敢来捣乱,通通拖下去打板子!」下人吓得跪地磕头,慌忙退走,转身差点撞着一名眉目俊秀、斜背长剑的青年道士,长长的麈尾托在臂弯里,双手横捧着一支卷起的黄幡,却不是真启是谁?

姚公公的怒斥犹在耳畔,那通报的仆役魂飞魄散,双手连推,忙不迭的说:「道爷!这里您可不能来……」真启面色凝肃,侧身一让,麈尾无风飘起,那名仆役「哎唷!」一声向前扑倒,余势不停,居然被掀得连翻两个筋斗,当场撞晕过去。

庵里众人均是一凛:「好厉害的重手法!天城门下,果无虚士!」姚无义便是不懂武艺,也看得出这年轻道士一身火气,冷笑两声,正要发作,却听劫震低声道:「公公暂息雷霆之怒。那是……天城山黄庭本观的『鹤翽幡』!」本朝太祖皇帝开国时,曾亲上天城山向黄庭老祖请教治国养生之道,席间尊为帝师,封「护国持教真觉老祖道君」,特颁下绣有五彩仙鹤的黄幡一面,谕令:「朕有过失,请真人乘鹤来教;虽远千里,必率百官跪聆!」此后天城山年年派人持黄幡入朝「报太平」,若有天象灾异等急报,便以鸽信通知中京分观,命观主持鹤翽幡上奏朝廷。

倘若信使自本山来,从天城山到中京一百二十余里的各官道驿所,见幡开关、毋须盘查,马匹、饮食等一体供应,比照天子用的八百里加急,尊荣无以复加。

姚无义经他提醒,仔细一看,果然是「鹤翽幡」,心想:「眼下非是岁朝之时,难道是黄庭老道看到了什麽异变,派使入京呈报?」不禁变了脸色,起身招手:「小道士进来!你家本山有什麽急奏,要动用这八百里加急的鹤翽幡?」得月禅师等一听「鹤翽幡」三字,俱都愕然,不觉离座惊起。

真启低头捧幡,突然「噗通」跪下,双膝交错,既沈痛又仓皇的匍匐入庵,众人注意到他身穿云履班衣,外罩得罗大袍,月披星巾、霓裳霞袖,竟是黄庭门下最庄重的礼衣打扮,只有祈禳大醮之时才能穿着,隐隐生出不祥之感。

果然真启跪至座前,抬头哽咽:「劫……劫庄主,弟……弟子奉掌教真人之命,请您克日持幡启程,赶往本山。迟了,就……就怕来不及啦!」说到后来几难成声,伏地磕头,每一下都是重重击落,撞得额前迸血,足见悲痛。让劫震持鹤翽幡上路,为的是沿途官驿不阻;事情紧急,可见一斑。

劫震心有所感,蓦地眼前一黑,扶着几座勉强起身,弯腰搀扶:「起……起来说话!老……老祖莫非身体有恙?玄鹤真人怎麽说?」真启以袖拭泪:「今日收到本山的鸽信,说老祖四天前已陷入弥留,遗言请劫庄主速速上山,或……或可见得他老人家最后一面。」劫震面上的血色瞬间消退,膝弯一软,仰头坐倒。劫真与劫军一齐扑至,劫真抢先接住父亲,低声哀唤:「爹!」劫军回头咆哮:「快叫大夫前来!」下人们连滚带爬奔出院去,片刻便散得乾乾净净。

庵里余人面面相觑,谁也没能开口,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怕人的静。

黄庭老祖行将坐化,这位居高俯视中宸武林逾一百二十年的奇人,终於也有离开尘世的一天,固然令人欷嘘,更意味着中宸武林的局势将产生惊天动地的巨变。

对内,天城山的道场遍及天下,本山弟子数千,信众更是以百十万计,号称天下道脉之首。老祖在世时,虽已将掌教大位传给玄鹤真人,但「玄」字辈里尚有玄鸿、玄鴒、玄鹫、玄凤等出类拔萃的人物,世称「天城五玄」,分派各地主持教务,或委重任,或授以权柄,各有出色的表现。首玄玄鹤的年纪最长,武功建树却不是五玄中最耀眼的,行事但求不失,颇为低调;黄庭老祖一旦仙游,玄鹤能否继续稳坐大位,尚在未定之天。

对外,黄庭老祖是「照日山庄」劫氏、甚至该说是中京劫家长房最有力也最坚定的支持者。百余年来,无论冲击来自於云阳、魔门或其余三大世家,在这堵名为「黄庭老祖」的坚墙铁壁之前,终究是徒劳无功。

失去这个强大的奥援,以绥平府今日的景况,难保云阳老家那边不会生出异心;便在四大世家的同盟之中,「玄皇」宇文潇潇野心昭昭、将军籙首法天行不肯下人,天都之主「千载余情」盛华颜更是绝顶聪明的人物,恐怕也不会白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。还有潜伏在暗处、蠢蠢欲动的魔门余孽……——自古乱世出英雄。

这话从说书人处听来,或可激起壮怀无限,但亲身处在变流的最前端、真切感受到大乱将至,则又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。

劫震悠悠醒转,闭目叹息,唤取翠巾搵英雄泪,久久不语。劫真替父亲接过鹤翽幡,好生抚慰真启,又问:「本山发生这样的大事,中京分观可要与家父一起返回探视?」真启闻言一怔,支吾几句,低声道:「掌教真人已派元常师伯赶回,主持中京分观。我等师伯入京,方能启程回山。」元常是掌教玄鹤真人的嫡系,真启之师元清却是四玄玄鹫的弟子。以中京分观的重要,这一来一往间的微妙计较,实已不言自明。劫真又安慰了几句,命人送真启离去,忽见劫震颤巍巍地起身,低头冲姚无义便拜;劫真、劫军对望一眼,也跟着跪了下来。

「公公!」劫震嘶声道:「天城山与震有授业之情、再造之恩,现而今老祖坐化在即,特命人持鹤翽幡来召,殷念拳拳,不堪闻问。震自知德行有亏,出此孽子,没敢妄想离京,只请公公网开一面,许震派人赴天城山奔丧,略尽弟子之孝。公公之恩德,震纵粉身碎骨,亦不敢忘!」按地叩首,铿然有声,举座皆为之动容。

姚无义急忙拦住,蹙眉道:「君侯快快请起!真……真是折煞老奴啦!」他纵横内廷十余年,靠的正是反应快、压注准,轻重权衡倏地在心头转过一遍,笑着将劫家父子扶起,携手抚慰:「老劫,你我都几十年的交情啦,用得着如此见外麽?老道君是本朝国师,皇上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,肯定是要你走一趟的。珠子的事情我来担待,你明日与我一同晋见皇上;谁有旁的话,咱家给你做保人。」劫震千恩万谢,相扶而起。

姚无义呵呵大笑,似乎放下了什麽心头重担,搓手道:「好啦,今儿就到这罢,咱家也乏了,改天再来审。」不等众人回话,匆匆走出庵堂,曲凤钊亦步亦趋、随侍在侧,姚无义凑近他耳畔,说得他连连点头。苗撼天等一脸愕然,却不敢拂逆姚公公之意,纷纷起身送出。

劫真命龟结役人入堂,重新把劫兆绑了回去,忽听劫兆开口道:「常兄,你精通医术,可曾读过一部《金经图翼》?」常在风正要离座,闻言不禁一怔,点了点头:「读过。劫兄弟有什麽见教?」劫兆自顾自的说:「《金经》里说:『阴无阳不生,阳无阴不成,是以平衡。』意思是指,阴与阳必须调和平衡,才能维持五体的康健。医理如此,何以丹经却教说『大修之人,分阴未尽则不仙;一切常人,分阳未尽则不死』……消阴长阳,又如何能趋近天道?」常在风怔了半晌,突然一笑。「劫兄弟这个问题很有意思。家师虽授过《金经图翼》与《中和集》两书,我却从来没想过这个理论相悖的问题。我仔细想一想,若有心得,再与劫兄弟研究。」劫兆恍若不闻,口中念念有词,兀自低头苦思;不消片刻,又沉沉睡去,鼾声如雷。众人都看得摇头,忖道:「这劫家的圈禁之法好生厉害,不过一夜光景,竟把好端端的一个风流少年绑疯了。」欷嘘有之、惋惜有之,自然也有暗自窃笑的。

◇◇◇

其时已过正午,众人在金吾卫士看管下各自回到客房,绥平府的管事侯盛命下人们一一在院里摆膳,伺候得无微不至。自昨日姚无义下令封府后,众人形同被软禁,出入都受严密监视,此刻却明显放松许多,文琼妤正与商九轻在房里用饭,忽听门外轻叩两声,却是岳盈盈前来。

「文姑娘……」盈盈匆匆入内,坐了下来,眉刀还提在手里,忍不住问:「劫兆他……他怎麽样了?那个老太监有没为难他?」这才注意到商九轻让在一旁,不觉有些尴尬,心想自己怎麽全没注意到还有旁人?俏脸倏红,讷讷冲她点了点头,勉强一笑,也不知道该说什麽。

文琼妤「噗哧」一声,见她粉脸红扑扑的,几络发丝黏在颊畔,怀襟热烘烘地蒸出一抹甜香,半截雪酥酥的胸脯覆着一片细汗,直率里别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,显是一听到消息便飞奔过来,忍不住替她拨了拨鬓发,笑道:「傻丫头!天这麽热,瞧你跑的!先喝杯茶再说。」岳盈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商九轻为她斟了一杯茶水,对文琼妤躬身低道:「姑娘慢慢聊,我在外头候着。」文琼妤却拉着她的手说:「姊姊一块儿坐。」转头对岳盈盈道:「商家姊姊是自己人,不妨的。我若无姊姊照拂,早让人给一口吃啦。」眨眨眼睛,模样十足俏皮。

岳盈盈听得笑起来,连商九轻都不由得嘴角微扬,摇了摇头,任她拉着手坐了下来。岳盈盈心想:「她这麽冷个人,原来笑起来也挺美的。」一杯茶啜不到两口,又想追问劫兆的事,颇有些坐立难安。

文琼妤美目如电,轻而易举便看穿了她的心事,笑道:「你放心,他好得很。如果我所料无差,他这件案子就算是了结了,眼看便能恢复自由。」将上午庵堂里的事扼要说了一遍。

岳盈盈放下心来,又觉奇怪:「为什麽文姑娘说黄庭老祖一坐化,这案子就算结束了?凶手呢?那阴牝珠又在哪里?如何洗刷劫兆的冤屈,还他清白?」文琼妤淡然一笑。

「朝廷并不关心阴牝珠的下落,倘若珍视,也不会任由姚无义随意处置了;关心阴牝珠的,不过是我们这些江湖人而已。对姚无义这些权贵来说,蘼芜宫只是鹰犬口里爪下的腴肉,主人再怎麽喜欢猎犬猎鹰,也不至於去挂念鹰犬的食物,死了个蘼芜宫的无名女子,又有什麽紧要?」「黄庭老祖则不同。他是先帝敕封的护国真人,朝廷有多少达官显贵、大内有多少皇亲国戚,都是黄庭观的虔诚信众?更别提遍布天下各处的善男信女了。以劫家与黄庭一脉的亲密关系,正是代替皇上前往天城山吊问的不二人选,以姚公公的手腕,你想他会不会跟皇上说『云阳县公、绥平将军劫震的儿子杀了人,弄丢了一颗珠子,奴才将他全家软禁起来,不准离京,务必查个水落石出』?」自然是不会。

岳盈盈忽觉有些荒谬,蹙眉道:「那蘼芜宫的使者呢?这便不找凶手了麽?」文琼妤怜惜地望着她,细细理着她的发鬓,漫声道:「凶手是谁,只怕没人关心了,劫兆的清白也是。不过,照日山庄以外的三大世恐怕不会如此轻易放过阴牝珠一事,劫庄主若无交代,绝难善了。」岳盈盈只觉不可思议。

有个女人死了,却没有人关心;有个无辜的人即使没被逮捕下狱,也将一辈子蒙上凶手的污名……而这些自称正道的名门世家,却只在乎一颗不知所谓的阴牝珠?岳盈盈不由得握紧了拳头,却意外发现冷若严霜的冰山美人商九轻,也有着和她一样的义愤神情——两人对望一眼,心底深处有些纠结的东西忽然解开了。岳盈盈拿起茶壶为她点了满杯,商九轻微微一颔,仰头饮尽,俐落的动作里带着说不出的飒烈与孤伶,彷佛一朵冷对浊世的清冽冰兰。

「我会找到凶手的。」岳盈盈举起杯子,彷佛说给自己听:「我会把杀害那名可怜女子的畜生给揪出来,并且找回阴牝珠,还劫兆一个清白。」文琼妤笑了,额间的金链细细晃摇。

「我支持你找凶手。不过阴牝珠很快就会出现了……」她又露出那种鬼灵精似的淘气神情,拈起茶杯,垂眸凝视,彷佛杯上有一群光怪陆离的奇妙小妖精正跳着鞑靼舞:「为了解决绥平府的困境,阴牝珠非出现不可。你瞧!驻守在府里的金吾卫士已经开始加紧搜索啦。」窗外,曲凤钊麾下的金吾卫正大肆搜查着院子里的每个角落。放松对府内诸人的监控之后,这些全副武装的铁甲卫士似乎把精力与怨气移转到了柜屉床板、花草树木上头,搜查的声势惊人,仔细的程度直与抄家无异,居然还比昨天更彻底。

岳盈盈可不认为有什麽用处。

阴牝珠的大小顶多就是一枚龙眼核,绥平府占地广衾,这都能让他们翻找出来,藏东西的人肯定是个白痴。三人闲聊一阵,岳盈盈对於「绥平府的困境」这个话题很感兴趣,却始终没问出端倪来,文琼妤突然反问:「岳姑娘,你对劫庄主这个人了解多少?」岳盈盈想了一想,慢慢的说:「我师傅说他武功很高,人却很坏。」文琼妤笑了起来。「这八字考语实在妙极!便是问到了劫庄主那厢,他自己也未必能答得这般传神。你师傅一定很了解他。」「文姑娘觉得劫……劫庄主是坏人麽?」盈盈有些诧异。

「若说『神霄雷隐』劫震是大恶人,放眼整个中宸州上,恐怕算不出一个大英雄大豪杰了。」文琼妤微笑摇头:「其实,我也不知道他算是好人还是坏人,不过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。你知道劫庄主平生做过三件了不起的事麽?」岳盈盈摇头。自有记忆以来,她只听过师傅对劫震的恶毒谩骂,从不知他做过什麽不算是畜生的勾当。

「第一件事,是他出道之初,打败了一个很厉害的魔门高手。那人的年纪虽轻,刀法却深不可测,一柄刀会过正邪两道卅二名顶尖高手,未尝一败。倘若不是劫震的烈阳剑险胜一着,逼得那人避世不出,今日的六绝榜中极可能没有『神霄雷隐』的位置。」文琼妤看了她一眼,抚着她的手柔声说:

「那个人便是你的师傅。太阴阁之主,『云中蟾影』古玉含。」岳盈盈浑身一震。

师傅从没向她们师姊妹提过当年败战的详细经过,只说烈阳剑与冷月刀是天生相敌,「刀剑相竞、日月异行」之战绵延十八代,第十九代的致胜希望全在她们肩上。她从不知道师傅当年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,更曾是中宸六绝的首席候选。

「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人。」文琼妤笑道:

「我小时候见过一幅她的画像,虽然只是侧影,却已美得教人摒息。我师父也是美女,心高气傲,见了那图也只能叹息:『我总以为自己品貌过人,一遇上这个古玉含,却只能向她夸耀我的才智聪明。』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听见师父这麽认输的。」岳盈盈掩嘴一笑,忽有种释然之感,不知怎的心情便轻松了起来。

「那第二件事呢?」

「第二件事,是他得『飞剑谪仙』伏凤纸之助,照日山庄与三仙宗府携手合作,打败了当时的魔门第一人『夜后』萧雨魄。」这段武林公案,岳盈盈倒是听师傅提起过。

距今二十五年前,当时尚无「四大世家」之说,中宸州以太一道府、三仙宗府、上元洞府「三府」为正道首望,地位比之今日的四大世家,恐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太一道府乃是三百年前麻衣道者为保管、研究道门奇书《太上真经》所设立的,自来十分神秘,历代府尊均继承了「麻衣道者」的尊号,舍弃本来的姓名字号不用,以追求《太上真经》里的无上智慧为目标,与世无争。三百年来偶有涉入武林纷争,也只是为了达成天地间平衡圆满的大清明境地;据说历任「麻衣道者」的继承人选,更上至帝王将相、武林高人,下至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,无所不包,尤其脍炙人口,乃是传奇中的传奇。

相对於太一道府的避世消极,三仙宗府与上元洞府才是中宸武林的实质领导,尤其是上元洞府之主、人称「夜后」的上元夫人萧雨魄,以绝顶武功与惊世美貌倾倒无数高手,声势一时无双,连三仙宗府的「飞剑谪仙」伏凤纸也甘愿居次,拱手将「中宸六绝之首」的名号让给了萧雨魄。

稀世的武功与美貌,这是世人对「夜后」萧雨魄自始不变的印象。

直到劫震挺身而出,向正道揭发上元洞府乃是魔门五蒂之一的上元宗、「夜后」萧雨魄阴谋颠覆武林为止。那场正邪对抗的圣战里,劫震说服了孤高自赏的「飞剑谪仙」伏凤纸出手相助,并求得当代麻衣道者的指点,大破萧雨魄的十方镜陷、豁然大阵等阵法机关,一举消灭了魔门最有力的主战派势力。

太阴阁与上元宗虽同属魔门十二宗脉,但太阴阁身为旁支七叶之一,向来独善其身,与主战派的五蒂不合,对此战倒没什麽批评。古玉含尤其痛恨萧雨魄,偶尔提到时,都说是「骚狐狸」、「白骨精」、「无耻贱作」之类,恨得咬牙切齿。

岳盈盈还记得有一回二师姊穿了条新裙子下山,有个少年见她美貌,送了她一把鲜花,回来便让师傅打了个半死。那日师傅气得直发抖,边打边哭:「谁让你学萧雨魄那贱人的德性?我打死你这个贼贱丫!」二师姊哭叫:「再不敢了!再不敢了!」打到最后,师徒四人抱在一起哭。岳盈盈印象深刻,至今难忘。

「劫庄主一战成名,声望想必是很高的了?」她随口问道。

「是啊!」文琼妤淡淡一笑:「一将功成,自然也堆得高了。」战后上元洞府付诸一炬,成了正道口中的「上元鬼府」,魔门五蒂之首的上元宗绝迹江湖,「夜后」萧雨魄身死除名,六绝榜的位置则由劫震顶替。此战造成武林势力的重整,「飞剑谪仙」伏凤纸退隐江湖,三仙宗府避至高耸入云的碧城天阶,从此闭门谢客,不再插手江湖之事。

挤入六绝榜的「神霄雷隐」劫震,却由一介青年高手摇身一变,成为一方势力的头面人物,与盛华颜、宇文潇潇等世家领袖一样,开始有了发言与领导的权力。

第三件功业就不用说了,自然是四大世家剿灭香山蘼芜宫一役。

香山战后,江湖道上首次出现「四大世家」的说法,结束了三府一门(魔门)的时代。而劫震在斯役中一肩挑起策划、领导、杀败少年魔头蔚云山的艰钜任务,无论智谋或武功,都将三家之主比了下去,照日山庄终於一跃成为中宸武林正道的影子盟主,中京绥平府也再度压倒云阳老宅,彻底掌握权力的核心。

「好奇怪。」这是盈盈听完之后,所发表的第一句评论。

文琼妤饶富兴致:「是麽?你觉得什麽地方奇怪?」「劫庄主的毕生三大功业,居然都是打败了女人。」岳盈盈扳着手指细数:「我师傅、『夜后』萧雨魄……蔚云山虽是男子,但香山蘼芜宫里却全都是女人。这,可真是巧合得紧啦。」文琼妤定定的望着岳盈盈,嘴角含笑,眼里却没甚笑意,罕见地透着一股犀利的机心与冷静,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麽。

「还有呢?」

「还有,跟他合作过的人,最后多半都被他压了过去。像三仙宗府、三大世家这样,难道心里不会觉得不舒服麽?与我师傅的决斗虽然没有外人干预的样子,但她们原本也是认识的;我前两天与劫庄主闲聊,觉得他跟我师傅恐怕认识了很久,并非是素昧平生的对手而已。」岳盈盈被她盯得颇不自在,随手绞着刀穗,红着脸说:「我从小就不很聪明,想事情都很直接,常让师姊笑话。文姑娘是绝顶聪明的人物,可别笑话我。」文琼妤回过神,按着她的手背笑道:「怎麽会?按我说啊,岳姑娘才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。有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,偏偏不如你看得透彻。」「是麽?」岳盈盈微侧着粉颈,自己却「噗哧」一声笑了出来。

门外忽然传来一把恭谨的声音:「启禀堡主,前院有了动静。」门棂上映出魁梧的玄黑衣影,正是随行入京的商家堡铁卫之一。

「说。」商九轻冷冷应道。

「东西……东西找到了……」

属下罕有的支吾激怒了她,商九轻微蹙着眉,声音冷如镝伤。

「说清楚!什麽东西找到了?」

「那物事……给搜到了。」他自己显然也难以置信,巨大的影子摇了摇头:

「前院的弟兄捎来线报,说是金吾卫的人找到了阴牝珠!」商九轻与岳盈盈一齐转头,不觉脱口:「在哪里?」门外铁卫尚未接话,文琼妤却好整以暇地道:「我若猜得不错,可是在陈屍的锦春院里搜出来的?」映在门纸上的魁梧黑影一震,愕然道:「正……正是在锦春院!听说在榻底寻得,想是凶手行凶后不及带走,情急之下藏入卧榻里。姑……姑娘当真神机妙算,人所不及。」商九轻道:「知道了,你下去罢。」黑影微微俯低,倏然淡去。

眼见商、岳二姝投来疑惑的目光,文琼妤嫣然一笑:「要替绥平府解套,阴牝珠就只能在锦春院里被找到。贼赃既获,三大世家与中京武道的注意力便会从劫家上头移开;凶手是谁,自然也不太重要了。」岳盈盈兀自沉吟,商九轻却蹙起蛾眉:「莫非珠子有假?」「倘若姚公公说是真,还能是假?」文琼妤轻托雪腮笑着问。这个动作在旁人做来或有一股少女似的娇憨,然而她手腕细如鹤颈一般,修长滑润,虚握的玉指白得微带透明,轻轻往小巧尖细的下颔一撑,既娴静又妩媚,黑白分明的美眸里总是含笑,彷佛智珠在握。

商九轻恍然大悟,俏脸骤寒。

「寒庭所得未必是真珠,世人却以为阴牝珠已在玄皇手里!」「而且以玄皇的脾性,纵使吃了闷亏,也决计不会承认他的阴牝珠是假货。」文琼妤笑着起身,娉娉婷婷地走到梳妆台畔,倚镜斜坐,右腿轻轻叠上左膝,貂裘下长长的黄裳曳地,翘起一只巧致的小红绣鞋。这个旁人做来稍嫌无礼的动作,却加倍衬得她腰如约素,体态极美,更有一股说不出的雅致秀丽。

她揭开首饰盒,翻出几件小巧珠花,样式颇为平常。岳盈盈这才注意到她所用的珠饰都以简单朴素为主,不禁暗自叹息:「这些首饰真是再平常不过啦,只怕比咱们玉蟾别府的还要逊色些,怎地一到文姑娘身上……就变得这般耀眼动人?」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,满目艳羡。

文琼妤垂颈挑拣片刻,轻叹道:「我这些珠都太寒碜了,姊姊可有珍珠首饰借我一用?」虽是叹息,却不像真的很在意的模样。

商家堡中自有许多价值连城的珍藏,但商九轻向来不爱配戴珠宝首饰,更加不会千里迢迢的带入中京;想了一想,忽然起身道:「姑娘稍候,我去去就来。」迳自走出房门,片刻带了一柄乌鞘曲柄的长猎刀回来,刀柄末端的首环处镶有一枚荔枝大小的珍珠,珠光柔润,镶在刀上却丝毫不减刀身的肃杀之气,只觉得凝重逼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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